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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如是说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马钧   时间:2014-06-27 15:42   编辑: 禾力   

   

    万玛才旦的短篇小说,极为重要的一个文本特征就是带着鲜明的民间故事、民间传说的特点。换句话说,他的许多小说选择的故事类型、处理故事的方式、营造的氛围、那种独特、坦诚、舒缓的讲故事的腔调、结构,统统都带着藏地民间故事、民间传说特有的声调和节奏。它们的本质特点是民间性。民间性与小说这种艺术形式最大的区别可能是它们没有刻意涂抹的“时代特征”,也就是没有特定的时间标志,它只满足于对某类人和某些事件、某种情境具有普遍性或者类型化的观察与描摹,传统故事的某些传达比之于现代小说更为简明、单纯,饱含元气,移用尼采的话来申说,经过时光的晾晒,“它变干燥了,它的‘时间性’消失了———这时它才获得自己内在的光辉和温馨,是的,此后它才有永恒的沉静目光。”(《曙光》)以这种面孔构筑出来的小说面貌,表面上因为没有了时新的因素而多多少少会给人“很土”的感觉,万玛才旦根本就不忌讳这种遗憾,在他的小说美学里,他肯定发现了民间故事、民间传说所具有的超越时空的意义张力,尤其是它们在揭示人类普遍的情境、恒有的人性世界时,有着个性化的叙述所不及的穿透力,也就是说,把这些故事、传说放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场合来讲述,都不会存在唐突和不合时宜的问题,因为它们身上已经消磨掉了事物的“贼光”,它们不再是靠着时代的时髦风尚、时新的噱头、“以及今日与明日之间一切过眼烟云的气息”(尼采语)来诱人耳目的,而是靠它自身的活力、生气,熠熠生辉在各种语境。

 

    世界上有许多文学大家都曾醉心于民间故事和传说的收集和整理,民间文学的基因自然也就会显现在他们的小说创作里,万玛才旦为此在2009年还翻译出版过一本类似卡尔维诺采录选编的《意大利童话》式的作品———《说不完的故事———西藏民间文学经典》。按照加拿大原型批评家诺思洛普·弗莱的研究,传奇故事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具有古老的形式和蕴涵,它们钟情于描述荡气回肠的爱情,命悬一线的历险,光怪陆离的奇遇,可以说它们为文学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再生能源”。文学家创作的小说里,他们的故事往往会与民间故事和传说秘密往来,甚至他们的主题、某些既定的叙述模式,都可能是某个民间故事和传说类型的变异与再生。比如万玛才旦的《午后》这个短篇,写的是少年昂本背着梯子和情人相会的故事,由于他的痴情,他竟然把午后的时光误当成月夜下的约会,继而引发出一连串令人发噱的事情。这个故事完全沿用了在西北地区十分流行的一种叫做“瓜女婿”的民间故事类型,这个类型的故事所具有的一个主要情节特征,就是不断地嘲笑、挖苦女婿娃在男女情事上言行的痴呆、愚笨、不开窍,像背着梯子和情人去约会就是典型的一个情景。他的另一篇小说《尸说新语:枪》,不仅移用了藏族民间故事的主要情节,整个故事结构也直接采用了民间故事惯用的回环复沓的叙事结构。它原有的故事是讲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雪域高原,有一具如意宝尸,它上半身由玉石组成,下半身由金子组成,脑袋由贝壳组成。如果把它背回人间,便可使大地铺满黄金,使世人增加寿命,还可以消除主人公德觉桑布犯下的杀人罪孽。只是在把它背回来的路上,德觉桑布必须缄口不语,一旦说了话就会前功尽弃。但是狡猾的如意宝尸,用故事的魅力一次次引诱得德觉桑布发出啧啧的感叹。于是,如意宝尸得计之后一次又一次地飞回尸林,德觉桑布也只好重新背起尸体从头来过。万玛才旦就是利用了这个故事无始无终的开放结构,通过如意宝尸一张善于讲述故事的嘴,插入了许多故事,增饰了许多情节,致使小说的文本就在这个故事的套子里不断增生,如意宝尸作为诱惑者的机智形象和德觉桑布每每沉溺于故事魅力而忘记龙树大师叮嘱的形象,一一跃然纸上。

 

    《尸说新语:枪》这个文本,还带出了万玛才旦短篇小说的另外一个重要的文本特征———神灵鬼怪的气息。这往往会让人们联想到拉丁美洲的一批作家在世界文坛上掀起的一股魔幻现实主义的飓风。他们往往以荒诞、怪异、夸张、变形的面貌,给读者的阅读体验带来传统的经验式写作以外的另一种崭新的审美体验。人们粗疏地忽略了在整个藏区,无论在民间还是在藏传佛教的世界里,在藏族人的心灵世界,长期以来都存活着一个与汉文化完全异质的神灵鬼怪世界,它们从根本上构成了藏族人心灵和精神世界的深层结构和他们的思维结构。也就是说神灵鬼怪首先是作为他们精神的一种内在现实而存在着,而作为文学的一种想象风格,乃是从中自然派生、衍化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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