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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人与青海湖湟鱼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马 钧   时间:2015-06-19 09:36   编辑: 张宏   

青海湖星空 图/刘文静

 

    从青海这样一个以“生态保护优先”为发展理念的省份来讲,它又意味着经过长时间以来艰辛的努力,青海人民有充足的底气来向全国人民晒晒我们在生态保护上所取得的一些成绩。因为青海湖是青海的一张门面,看看它的门面,就能推知它的家底,推知它那遍布在山川河流之间,被万千生灵所共享共爱的“无尽藏”。

 

    自5月23日起,由中央电视台和青海卫视联合制作的《湟鱼洄游季 探秘青海湖》大型新闻报道播出后,眨眼之间,网络、微信、广播、报纸等新旧媒体,一呼百应地把这样一个关注高原珍稀物种和青海生态的信息,像涟漪般荡漾开去,以致形成了一段时间以来大家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以致让众多外地的游客按捺不住兴奋,纷纷陆续踏上探望青海湖之旅……

 

    静下心来,我们可以从多个角度来解读这次报道所形成的新闻“涟漪效应”。从国家层面来讲,这是一次规模空前的联合报道,它在宣传手段上动用了现代世界最先进的记录技术———水下机器人、陆上飞行车、空中航拍这一海陆空三位一体的立体直播方式,确确实实让人们既看到了一个梦幻般的青海湖,也看到了一个揭去面纱露出真容的青海湖。从青海这样一个以“生态保护优先”为发展理念的省份来讲,它又意味着经过长时间以来艰辛的努力,青海人民有充足的底气来向全国人民晒晒我们在生态保护上所取得的一些成绩。因为青海湖是青海的一张门面,看看它的门面,就能推知它的家底,推知它那遍布在山川河流之间,被万千生灵所共享共爱的“无尽藏”。

 

    现在,世人无论从遥感监测得到的数据,还是从一帧航拍照片那里,都能真切地看到青海湖美丽的身形不单正在日益变得丰满,世人还头一次借助水下摄影,看到了青海湖4389平方公里的水下世界,依旧是清澈的。在这样一个时刻,所有的青海人,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青海人———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过来的青海人,当他们从电视和网上看到这次盛况空前的报道,他们的内心有着久久不能平复下来的一种激动,因为这些人数庞大的青海人,对青海湖、对青海湖湟鱼,都有着一种异地他乡的人们所没有的、念兹在兹的情结。这份特殊而深沉的情感,让他们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子嗣,即便他们中的一些人如今移居到了别处,可在此刻,在看到湟鱼的清清世界和它们节日般的洄游画面,每个人都会在心里不约而同地、郑重地感叹一声:“别来无恙”!

 

    这声感叹的意味太深长了,深长得难以言表。粗略说来,就是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他们每个人的心底里都被一种感恩和歉疚的矛盾心情牵系着、萦绕着;长期揪在他们心灵里的一次次扯心,以及随后全体青海人对当年过失的弥补,使得世人共同见证到一个湖清鱼欢的生态善果,他们的内心里岂能不掠过一丝丝释然和宽慰,岂能不甜甜地欢欣上一阵子!

 

    是的,在青海,没有哪一种生物能像青海湖湟鱼一样,成为青海人、青海老百姓脑海里特别的一种记忆;没有哪种水域动物能像青海湖湟鱼一样,成为整整几代青海人的一种集体记忆。人与一种生灵,不,跟万类生灵之间,真真实实像焊疤一样牢牢焊接在一起的共生共存的关系,不过是在人与湟鱼丝藕一般的牵连中,投射下了一帧令人难以忘怀的缩影。

 

    青海人最清楚青海湖禁渔的由来,他们更清楚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活命,不得不把饥饿的目光伸向这片自古以来不曾撒网的蔚蓝色湖泊,伸向湖泊的精灵———湟鱼。那可是青海人向大自然过度索取的一次规模空前的行动。为了部分还原那个特殊年月、特殊历史情境下所发生的情境,我从我父亲那里———当年青海湖捕鱼的经历者,钩沉到如下宝贵的历史记忆———

 

    据我父亲回忆,三年饥荒时期,具体是1961年,他们由单位———青海日报社———抽调十多个人组成的打鱼队,驻扎在刚察县西南部的泉吉公社(注:1984年改为泉吉乡,沿用至今)。与报社打鱼队毗邻的单位还有青海电影制片厂、青海新华印刷厂、刚察县水文站等单位。报社的打鱼队由贾世明、钟永年任正副队长,我父亲和报社其他八九位同志是队员。当时环湖地带几乎被省上各个单位及农村人民公社组成的打鱼队围满了。条件好的单位有木船,青海湖渔场还有机帆船。青海日报社打鱼队因为没有船,便选择了靠近布哈河、沙柳河的泉吉公社。当时他们在河道下网的时节,正是端午节前后。五六月份的布哈河、沙柳河河水冻得人直打摆子,加上风特别大,所以他们下河捕鱼时身上都要穿上厚厚的皮袄。为了便于捕鱼,还要把皮袄上卷起来扎在腰间,下身则只能穿上短裤。那时候没有酒,为了驱寒,他们就喝上几口用酒精勾兑过的酒暖暖身子。河床坑坑洼洼,河水深浅不一,过河时要特别小心,得一个人拉着一个人。一不小心,湍急的河水会把人冲倒。遇上山洪,把人卷走的事也时有发生。

 

    当时在布哈河、沙柳河产卵的湟鱼多得能在人的腿肚子上撞来撞去,牧民骑马过河,马蹄都会踩到湟鱼。有时候人用手猛地一抓,也能逮到一条。拉网后,他们会把小鱼又放回到水里。一般情况下,捕到的单个湟鱼小则有两斤左右,大则有三四斤。捕到鱼后,他们便掏去鱼的五脏。鱼的五脏也被充分加以利用,是搁在一种铁筛子里控着,下面用脸盆接着,这样经过日晒便可滤出鱼油,滗去混到鱼油里的水,就可以用这种鱼油炸大麦面油饼。他们每人轮流值灶一周。我父亲属于那种爱鼓捣吃的人,遇上他值灶,队员们最是欢喜,因为他会想出许多吃的花样。除了干菜(晒成干的萝卜缨子之类),他会把鱼肚(俗称鱼泡)做成凉拌。他还会做鱼肉饼、鱼肉面片,把肥厚的鱼舌用刀削下来,做成干菜合子。湟鱼的营养很快就把每个打鱼的人都吃圆了,没有一个人出现浮肿———那可是那个年代由于饥荒和营养不良而遍及全国城乡的流行病症。

 

    烧饭的燃料用的都是牛粪,全是从泉吉山附近捡拾来的。吹火用的家什是用羊皮做的火皮胎,一头大一头小。小的一头有风嘴,鼓风的时候,人用力把火皮胎压下去就是。牛粪火十分环保,发出的是蓝蓝的火苗。

 

    晚上青海电影制片厂打鱼队还会在大帐篷里放电影。

 

    十几个人挤住的帐篷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那时候打鱼队还配备有七九式步枪,到了晚上还要警惕天峻山里的土匪、国民党空降特务,警醒的耳朵随时注意着动静,注意有没有驼铃的响声和马蹄声。

 

    我父亲还回忆说,那时候周围的沙滩上坟头特别多,都是淹死的渔工和捕鱼者,枯水井也多。还有,他们在少数湟鱼的五脏里发现有带子状的绦虫。

 

    除了捕鱼,看日出也是他们的一种享受,红红的太阳升起来,就像是从青海湖里冒出来似的。

 

    对于这段经历,我父亲有两句感慨:一句是:“是青海湖湟鱼救了青海人的命!”另一句是:“那日子虽苦,但享福。”

 

    我的同行周小建5年前在《江河源》副刊上发过一篇文章,其中写到:“在上世纪的1960年到1962年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青海省粮食产量和人口数量直线下降。困难危机关头,有关部门发出各行各业‘猎山渔水’,开展生产自救的号召,一时间数万饥饿的人群涌入青海湖环湖地区日夜不停地捕捞湟鱼。3年的捕捞量将近7.3万吨,其中青海湖的捕捞量一天竟最高达到七八十吨。伟大的湟鱼,用它丰富的高蛋白不知拯救了多少在饥饿的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的生命。据记载,从1958年到1985年,青海湖至少给青海人民奉献了近20万吨湟鱼,按当时全省300万人口计算,这期间全省人均吃掉了67公斤湟鱼。就是在极度困难的1960年到1962年三年当中,青海人也人均吃掉了33公斤湟鱼。真是救命的湟鱼啊!”

 

    所以,在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青海人均鱼产品竟然居于全国之首,这在西陲高原堪称奇迹。那段岁月里和后来的一些日子里,青海人家家户户都有过用几毛钱端来一脸盆湟鱼吃的经历,在青海人的记忆里,那些日子的空气里总是飘满了鱼腥味儿。

 

    不妨我们把湟鱼的厚生之德来一次合情合理的放大: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湟鱼不但救活了无数青海人的命,让一个个家庭得以幸存、完整,让那代人和他们一个个临盆的孩子有了来自动物营养的滋补,那代人的大脑里,也确定无疑地增多了一些多巴胺和内啡肽这类左右人类大脑的快乐物质。那时候,如果有亲戚从远处带来几条湟鱼或单位搞福利给职工分配湟鱼,那就意味着家家户户迎来了一个人世间最隆重而欣喜的节日。人们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湟鱼的珍贵,湟鱼的奉献。目光更其深邃的人,或许会看到,整个青海大地上所发生的所有拓荒创业的传奇,青海人在酷寒之地所创造的一个个奇迹,都离不开这片水土上包括花鸟虫鱼、草木山川、溪流泉源慷慨而无私的馈赠。

 

    正是那段时期过度的捕捞,让湟鱼资源陡然间失去了生态平衡。这也就是为什么1982年以来,青海省痛下决心,先后四次封湖育鱼,尤其是第四次封湖育鱼———从2001年1月至2010年12月,禁捕时间长,禁捕力度大,明确规定在封湖育鱼期间任何单位、集体、个人不准捕捞、加工、运销湟鱼。

 

    三十多年的努力,换来了令人欣慰的结果。据青海省测绘地理信息局提供的分析监测数据和青海省气象科学研究所最新的遥感监测结果显示:在过去的40年里,青海湖面积呈先减后增的变化趋势,不过面积增长还没有恢复到1974年的水平。长时间封湖育鱼计划的实施,让裸鲤资源量得到十几倍多的增长。同时,青海湖鸟类的种类也从1989年的164种增加到目前的220多种。

 

    这一雄辩的事实再次证明了中国人的一条古训: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这一切我们赢得得多么不容易,这一课我们又补得多么真诚,多么实在。如此,我们才葆有了青海湖鱼翔浅底、百鸟酬鸣的景象;如此我们才没有让青海湖变作一湖死水,让鸟岛变作一座荒岛。

 

    生态之美仅仅是青海湖呈现给世人万方仪态中的一种。它还有着让世人魂牵梦萦的人文之美。两年前,我曾经通过青海湖周边名闻遐迩的另一种高原动物———刚察马,书写下动物之美,人文之美,书写下动物与人文相互辉映着的那么一种惟独青海这片大地的高陆所存有的绝世影像———

 

    枣骝色的刚察马,额头宽大,躯干颀长,在身影远去的游牧者驰骋的疆域,在朝霞与落晖,在银色的光瀑,或徐或疾飘动琴音一样缅邈的鬣鬃。白云停泊蔚蓝色穹空的日间,因为被青草屡屡触及长长的眼睫毛而不时虚眯起来的眼睛,之前或者之后,它铜铃般的大眼睛里,可是一再闪烁过岩画上游牧部落武士和猎人佩带的缒杖,空中无数的雨滴折射的七彩拱门,还有角什科贡麻村嘛呢石刻上绿度母神像的光彩。

 

    而它的耳廓,萦绕不已的倾听,乃是每年夏季来自沙柳河、布哈河十万尾湟鱼洄游梭织的交响,仿佛攀登在倒立的河床,娓娓摇动着它们自备的桨叶,划呀划,划呀划,划呀划呀划呀划。它们嵌着黑斑的金黄色肚腹,各个携带数不清的粟米似的鱼子,在淡水的波流,排布生生不息的种苗。刚察马似乎听到了金眼圈与金眼圈铮铮作响的一环又一环余音。

 

    刚察马的鼻翼,飘过一声熟稔的水晶晶花、黄灿灿油菜花的幽息,飘过蓝色的青海湖湿咸的水光。

 

    水乳大地,刚察马的主人再一次地用他的黄铜茶炊,煮酽又一壶款待客人的奶茶。

 

    此刻,所有的青海人都听到了青海湖那深情款款的蔚蓝色涛声,我们的耳廓又依稀听到了很多年前央视著名播音员赵忠祥先生在《动物世界》里以他那诗化的、磁性的抒情解说风格,为青海湖、青海大地的一次辽阔的解说———

    ……

    在湖面达海拔3200米的青海湖里,还有青海裸鲤,俗称湟鱼。湟鱼的鳞已完全蜕化掉了。每年夏天,鱼群沿着大小河流逆水而上,离开咸涩的青海湖到淡水中产卵。其迁徙队伍颇为壮观。

 

    在湟鱼产卵的季节,鸬鹚也来到青海湖修理旧巢、孵化幼雏。大多数鸟类在紧张的繁殖阶段后,就开始换羽了。为了不丧失飞翔能力,旧羽毛对称脱落,先是更换尾羽,最后更换头部羽毛。

 

    谈起高原上的水域动物人们总想起青海湖,其实在阿尼玛卿山和巴颜喀拉山之间的谷地里,也有一片野生水域动物的乐园。鄂陵湖、扎陵湖、冬给错那湖像绚丽的蓝宝石,像细腻的丝绸陶醉了它所拥有的天地。

 

    ……

 

    离开蓝马鸡的故乡,向南另有一方晶莹碧透的蓝色世界。这里是青海南部玉树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海拔4300米的隆宝滩湖。

 

    ……

 

    青海最大的价值在生态,最大的潜力在生态,最大的责任也在生态,诚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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