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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美味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王永昌   时间:2015-07-17 09:57   编辑: 张宏   

    女儿又感冒了。小小的孩子一年中总有那么几次感冒。生病的时候,要么咳嗽,要么发烧,要么鼻塞,总之是看那没精神的可怜样儿,心灵最柔软的部分仿佛被什么刺了一样,就会升起太多的疼痛。于是,老婆喂药,父母亲打电话,我则上网找偏方,全家人都为一个人而揪着心,情绪不宁。看着她的病渐渐地好起来,心里也就像在黑暗之时看到了黎明一样,顿时会轻松许多。真记不得她吃了多少药打了多少针了,只记得每一次生病她的胃口总是很差,做什么饭都吃得不多。想来,即使在平日里,做饭也是以她的意见为主的。可是再好的饭菜于生病的她而言,大约都是糟粕了。

 

    忙完工作回家已是深夜,可怜的孩子正睡在沙发上发出呼噜声音,一定又是鼻塞了。她听到声响坐起身来,抚摸她的头,烧已退却。于是又拿出熬好的糖蒜水,好说歹说地喂她喝下去。我相信这样的民间偏方对孩子一定是十分管用的。就在那一刻,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生病的事情。

 

    我小时候是希望生病的。因为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得到好吃的东西。那时的好吃的有什么呢?一块冰糖,几颗花生,一枚鸡蛋,都是拿到手里一点一点非常节俭地享受,要是一口吃完,那就太奢侈太过分了,那可是可以回味几天的美味呢。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我有一次感冒,趴在炕上浑身无力,吃了很多天的阿司匹林也不见效。最舒服的事情就是父母用他们温热的手掌抚摸我的额头,大人有些粗糙的手搭在额头上就像打了一针管用的针剂,全身都会轻松起来。但手掌离开额头,感冒就会继续发酵,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有一天早上,母亲悄悄叫醒在被窝里睡觉的我,手中的铁勺里散发着鸡蛋的香气。原来母亲煎的这一枚鸡蛋,只为给生病的我吃。几口下肚,唇齿留香,弟妹们还在身边呼呼大睡。生病真好啊,可以吃到鸡蛋。但这样的特殊待遇也不是天天有,隔三差五地能有一次,那就非常不错了。

 

    那时在县粮站工作的姑父每年会给我家带来一点大米或玉米。天天面条、馍馍的吃法,对于大米的贪婪和向往不亚于一只老鼠。那也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煮点稀饭。生病时就不一样了,母亲不时会熬稀饭给生病的我或弟弟妹妹喝。爆米花的人来到村里时,母亲会盛上一碗玉米去做爆米花。那散发着糖精奇甜无比的米花,很多时候都成了我们兄妹难得的美食。但这样的机会同样很少,少得几乎在期待中忘记。有一次生病,想吃米花,大冬天天寒地冻,爆米花的人也猫在家里喝茶吧。母亲于是扒开炕火,撒了一些玉米在上面,从屋里听得嘣嘣的声音不时响起,一会儿母亲就在衣襟里撩着一大把金白色相间的米花,送到炕头上。尽管没有糖精的甜味,但一样的干脆,嚼起来先硬后软,从咯吱作响到米糊蠕动,舌尖、液腺、牙齿配合默契而充分,整个口腔都经历了美味的诱惑之后,一口咽下去,随着喉节的一跳,胃便快乐起来,发出咕咕的声响。至今想来,口中依然生津。

 

    小时候的我生过一场大病。自从有一年初秋两腿莫名其妙地僵硬疼痛,多方求医问药无果,而后又在冬天或春天突然好起来之后,每年的秋天都会犯同样的毛病。那种行走困难、只能躺在炕上的痛苦,现在想来仍刻骨铭心。只是年少无知的孩提时代,对于痛远没有现在这样敏感,也因为会常常吃到美食而心存得意。只要生病了,我就可以不干活,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尽管提出要求。只要这要求在大人的承受范围以内,一般都会满足。比如大肉面片。我实在不明白我对面片这种食物为什么情有独钟。切成细丁的五花肉,散发着大香、花椒香味的汤,揪成指甲大小的面片,敞口的大碗我可以吃两碗,吃得肚子涨圆,呼吸困难,满炕打滚,下次依旧兴味不减。当然,还有向日葵。那时我家没有种向日葵,邻家大伯院里种了很多,还有很多果树。秋天的时候,向日葵沉下头来,后颈也渐渐发黄的时候,我便告诉父亲,我想吃瓜子。父亲便背了我到大伯家,要上一盘向日葵带回家让我吃。拿上一颗葵花子,捏着后根,放在门牙中间一挤,那白嫩圆滑的果实便进入口中。将这一颗含在口中暂时存着,再磕另一颗葵花子,直到口里有了足够可以咀嚼的数量,才开始鼓动牙齿和腮帮,左右上下齐动员,享受这和吃肉一般的快感。记得每次去伯父家总是在黄昏以后,村巷里秋风乍起,树叶纷纷扬扬,归家的牛羊总在这时匆匆地连走带跑地向自己的家中走去,一股混合着羊粪的怪味就会从身边飘过。

 

    童年生病的美味当然远不止这些,还有母亲做的胡萝卜和地皮菜包子,有父亲从县城带来的水果罐头,有亲戚拿来的点心和饼干,有用麦子换回的水蜜桃......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只要是平时很少吃的东西,都是美味。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才明白,年少的我只注重了美味的享受,而从来不知道那些美味的背后,却是沉甸甸的爱,是从不用言语表达而只用实际行动给予子女的爱。我可爱的女儿,她现在也一样不会懂得,爱原来就是这样,在平凡的日子里默默地为她心痛,为她欢喜,为她牵挂。一如我的父亲母亲,在我生病的时候,想方设法给了我那么多的美味。直到现在,他们依然为我们兄妹操劳着付出着,从来没有怨言。而我们,却在自以为是正事的忙碌中忽视了这种深沉的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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