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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时代的独语与歌声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衣郎   时间:2015-07-17 09:58   编辑: 张宏   

    前些年有很长一段时间,由于工作、生活的原因,我时常往返于互助、平安两县之间。

 

    这种往返不仅是对过去时光的回忆,更多地是在两地之间的牵念与留恋之中刻下时光印记里的爱恨,并把它们以最为感性的方式付诸于文字,并且在这文字的背后增加我目光的关注,情绪的波动和生活中不知疲倦的投入,以期希望出现我念想里浮现的动情画面。这画面包括:爱人忙碌的背影,孩子天真的话语,小小家庭淡淡的温暖和惬意。

 

    之所以说到冰河时代,是因为那年冬天,在我每天早晨搭乘的平安的大客车上,司机师傅老喜欢放那首节奏流畅、律感十足的《冰河时代2》,也许,在他看来,如此节奏感十足,直指人心的旋律适合赶走他早起的睡意和迷幻的梦境。而这首歌带给我的,则是对那个冬天的留恋与怀念。

 

    那年冬天,雪天一天接着一天,客车要经过的平安县小峡镇一直在雪的怀抱里浸润着,被风雪盖上厚重的外衣,像是过气的老歌手,还在吱吱呀呀的踩踏声中哼唱沉闷的旋律。而我,一直穿梭于其中,感受着这个季节翩跹带来的外在触痛以及内心里对过往的沉思。这个冬天,白天忙于上班,在办公室里的稿纸和电脑之间来回奔波。而对于雪的更多的接触,就是早晚赶路时听到客车压在它上面的吱呀声和一阵一阵扑来的凉气。所以,我便没有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洒脱与惬意,也没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豪放与性情。我只是在《冰河时代2》的歌声里触摸到了一丝丝音乐之后的悲伤与动情,而这份心灵的感伤在我的情绪里呆了很久,以至于现在听到这个歌声,都会在回忆中出现漫漫大雪和雪气里传来的一个旅人的梦。这是一场认真的雪,这是一整个冬天里对心灵空间的多情填充。而这个梦,也许就是对雪之外思考空间的多情想象。

 

    雪,覆盖了小峡镇上几乎所有的村庄,在早晨细微的亮光里,静穆的村庄宛如一座座冰雕,不露声色。早起的人们或扫雪清理,或生火做饭,炊烟在雪天里格外醒目。树挂上颤颤巍巍的雪块似乎快要落下,撞碎自己或者掩埋地上的杂物,这不禁让人揪心。汽车在小心翼翼地行驶,车厢里满是昏昏欲睡的人们,清醒者必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就从未在睡梦里酣畅淋漓地游荡过。地上的雪吱吱呀呀的发出响声,像是对车轮在发起反抗。虽然在车里看不见小路上动物在夜间光临村舍的痕迹,但早已想像的到野兔或者山鸡来回凌乱奔走的足印。小时候,清早起来,我们总是以动物的足印来印证它们是否光临院落屋舍,然后带上小狗漫山遍野寻找猎物。

 

    想起这些,似乎就温暖了许多,但紧接着就是莫名的惆怅,客车上一如既往地放着那首老歌,歌词里蕴含着那个孤独的旅人寂寞的心声。“Once Again I'm longing, for your hun-gry touch”(又一次地我冒险下了赌注,希望能得到你的青睐)“You turn on light imagination, goal your follow way”(你梦幻般点亮了灯,以你一贯的方式)“I fail to not look back, as I'm bouncing down the wrong track”(我禁不住回头,就像我禁不住探索那错误的轨迹)。这首一开始就突破性地植入了男歌手具有穿透力声音的歌曲,它似乎在诉说着对过往的真诚和洒脱,就像歌中最后唱的“但是我却越来越强壮”一样,它的旋律和沁人心脾的声音似乎证明了歌曲所表达的那个意境,婉转而不颓靡,悲伤而不沉迷。

 

    而我在这个冬天和这首歌里,似乎嗅到了故乡醉人的酒香,平安驿里无时无刻的牵挂。在这些清晨和傍晚来回奔跑的大客车上,我似乎更加理解了“在路上”的感觉。古希腊哲学家曾说过,人这一生,只不过三个词:出生、在路上、回家。我们终其一生,只不过是在路上,越险滩戈壁,家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在这个冬天,我也许学会了用审视的眼光去打量这个世界,并且和它做着许多所见略同的意见交换。这让我非常惬意于这种孤独的旅程,正是这些个不同的时间里,我读到了旧时代文人们风雪交加的夜晚里不眠的思绪。我读到了故乡的火炉旁家人哈气时动人的表情。我时刻想着要完成一种姿态,去迎接他们、她们和它们的真诚到来。

 

    同时,我也想起了前苏联著名诗人帕斯捷尔纳克,他曾经在冰天雪地的乡村写下如下的诗句,“想到它,就会不寒而栗———扼杀生灵的白色王国,我对它低声慢语:感恩吧,你的赐予比索求多。”从他的生活经历来看,他的善良和宽容是多么伟大。1958年,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而仅仅在其获奖后的几天后,苏联作家协会便开除了他的会籍,剥夺了他苏联作家的称号,甚至有人举着标语游行,希望将他赶出苏联。但他依然在遭遇不公正的待遇后,认为写作是他欠下这个时代的债务,他有责任用小说讲述自己的时代。帕斯捷尔纳克在孤独和痛苦中度过了人生中最后的两年,于1960年辞世。1986年,苏联作家协会为他恢复了所有名誉,并且成立了帕斯捷尔纳克文学遗产委员会。但是,所有的一切,像是这个时代对他最大的辜负,是时代欠下他的债。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看到雪、看到客车上昏睡的人们,看到这个冬天很多消失、掩埋和融化以及固执不变的东西,我就会想起帕斯捷尔纳克诗歌里泥泞的混响、墨水足够用来痛哭、火炉中青铜的灰、夜莺的颤抖,它们像是鞭策、激励我认真地对待这个多情的时代和丰富的世界,所有一切像是在用写作来完成命运的最高律令。也许,我现在的写作,在文字中的流连徘徊,真的是“我禁不住回头,就像我禁不住探索那错误的轨迹”。

 

    如今,我已久居平安,刚开始来回辗转的时候,对平安的理解,起始于这首歌和这条小峡镇的道路,还有冬天久积不化的雪。平安驿是唐蕃古道的重要驿站,公元641年,唐太宗将文成公主远嫁吐蕃,文成公主沿唐蕃古道进藏,也许,就在平安这个驿站上,曾留下她深情的回眸和留恋。就像上述所说的歌中唱的一样,“你梦幻般点亮了灯,以你一贯的方式”,文成公主点亮了唐蕃古道上的星空,从此,文化运河已然开启,她创造了那个时代的灿烂文化,并且遗留给我们诸多精神与文化遗产。也许,我们的文字,只能成为遥远星河里的一颗或者一瞬,但是,在冬天里,能够温暖一个孤独旅人的心已经足够。它的反光,或许能照亮我走下去的一段旅程。

 

    而现在,写下这些文字时,平安驿的冬天已经来临,一场久违的大雪让这个世界披上了素洁的外衣,我们行走其中,彷佛置身于老朋友的聚会里,亲切而感人。孩子总是喜欢出去堆雪人、打雪仗,似乎对雪有特别的亲近感。爱人裹上厚厚的外衣,在瑟瑟的雪天享受着孩子的撒娇,偶尔还在夜里拿出稿纸,抒发一下对冬天、对雪的感慨。

 

    最后,用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的一首诗歌《冬夜》来结束我对那个冬天的怀念,就让更多的文字表达出它内在以外的意境,为这个逝去的年华里注入温情的血水和背景音乐里悠扬的情和爱。其实,我最想说的是,在寒冷的季节里,也许被冻化、被覆盖、被忽视的东西很多,包括我们时刻爱着的心,要不断地用词语的精神来温暖,愿这美好的东西在雪地里更能凸显它的纯粹和本真,不被人世间的寒冷所禁锢和牢笼。

 

    “雪花在窗外轻轻拂扬/晚祷的钟声长长鸣响/屋子正准备完好/餐桌上正备满丰盛的筵席//漫游的人们,只有稀少的几个/从幽暗的道路走向大门/恩惠的树木闪着金光/吮吸着大地之上的寒露//漫游者静静地跨进/痛苦已把门槛变成石头/在清澄耀眼的光明照耀中/是桌上的面包和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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