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江源文化

边 走 边 唱

----序刘鹏诗集《云端的青海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刘晓林   时间:2015-08-21 15:32   编辑: 禾力   

    在我的印象中,刘鹏是个好玩的人。“好玩”两个汉字组合在一起,因“好”发音的不同,意思有所差异,但都适合刘鹏。读上声,意为有趣,读去声,意为喜欢游玩。平日里朋友小聚,天性诙谐的刘鹏总是为大家制造着欢乐,他那满肚子的轶闻趣事,经由充满泥土气息的方言俚语娓娓道出,配合着不动声色的表情,让人忍俊不止,每当酒酣耳热之际,他的“花儿”漫唱更是不可或缺的节目,他的嗓音清亮、高亢,颇具感染力,一曲歌罢,听者仿佛随着他的歌声在河湟的谷地山川神游了一番。刘鹏又是一个对大千世界葆有审视、探究兴趣的人,闲暇之余,他会背起相机,去各地行走。他曾在中国大地许多自然、人文名胜之地流连忘返,也曾踏上过欧洲大陆,在异域体味东西方文明的差异带来的新奇感。但他显然更钟情于山宗水源的青海,倾心于这块高天厚土的辽远、开阔与深邃,这促使他把镜头更多地对准了青海的山河、田野、村落,将自己经历的风景定格在一帧帧色调鲜明构图精巧的画面中,这时,喜欢游玩的刘鹏绝非用摄影发烧友或观光客的纯粹审美面对此山此水,而是以温情脉脉的眼睛凝视着与自己的生命、情感息息相关的这块古老而又生机盎然的土地。

 

    行走的刘鹏还写下了一首首记录自己“在路上”的心境、思索的诗歌,宛如一位行吟诗人,边走边唱。这些脚步触碰的瞬间感兴与旅途的景致即刻会意而形成的抒情短章,是用文字按下的快门,像折枝带露的花朵,有一种水漉漉、毛茸茸的质感,鲜活明艳。刘鹏显然是用摄影和文字两种方式阅读着旅行,与所经历的风景、人和事进行着对话交流,摄影是光影的记忆,诗歌是心灵的感悟,并且光影和文字时常交错,镜头背后是一双充盈着诗情的眼睛,试图去发现和洞悉一景一物内在的奥秘,而诗歌语言又极具造型感,捕捉了一个个图式清晰、生动形象的画面。他曾经出版过一本诗歌、摄影合集《露珠上的村庄》,图文并茂,在文本互涉之间生成了一种属于刘鹏个人的行走经验,那就是用清澈明净的心靠近大地,多种艺术创造的融会使刘鹏能够摆脱平凡琐屑的日常生活的羁绊,在“好玩”之中去感受一种诗化人生的滋味。

 

    刘鹏新近编就的诗集《云端的青海》同样是一部吟诵在逶迤路途中的诗歌,涉及他在国内国外广阔地域空间旅行的经历,其中最主要的篇什还是承载了自己在青海行走的一份沉甸甸的家园情怀。在这些诗作中,刘鹏注视着白马寺夜晚如钩的新月,聚神于洪水泉“老骒马低头吃草的样子”,想像丹噶尔古城在过去的时光驼队络绎不绝的景象。当然,他还会留心天上的云卷云舒,揣摩一只飞蜂游弋于花草间的心思,聆听风吹过村路旁一株虬曲的老树发出的飒飒声响。我相信,一个能够从走过的一处处景观中触摸历史,挖掘与一己生命的隐秘关系,或从一缕清风、水面皱起的涟漪中发现于自己可感可怀的意趣与情愫的诗人,必定是具有纯粹情感的怀揣仁爱之心的赤子。“静啊,我听到一只秋声儿/唱着“花儿” 采摘野果/又见两只麻雀站在枝头/互诉衷肠/青山绵延/ 白云悠然/一只苍鹰忽而飞近/忽而远去/而野草没有翅膀/可我也看到了它们的飞翔/甚至听到一株席芨草/在吟诵它的诗章”(《正午,在巴藏沟高高的山梁》),这样的诗句不仅取决于诗人的知觉的敏锐,而且源自一颗慧心,源自对于家园、自然和生命的热爱。的确,刘鹏在这部诗集中,用诚挚的心意,编织了一条爱的璎珞,贯穿着乡土之爱、骨肉之爱、对世间一切生灵的理解尊重以及对本土悠远文化历史的依恋。

 

    刘鹏诗歌的单纯明澈以及“好玩”的生活态度,或许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与痛苦和忧伤绝缘的人,事实上他的内心有着挥之不去的创痛。他曾在一次访谈中说,自己天生还带有一颗有伤的心,父亲的过早去世让他品尝到了生活的艰难,梦魇般时时纠缠着他,因为活得不易,因为今天生活的来之不易,所以,他常常把从自己身边流逝的每一寸光阴、走过的每一个人,甚至一次偶尔的相聚都看得不同寻常。这样的体验,让刘鹏把进入到自己生活中的一切都视作奇迹的发生,看做是造物主对自己的眷顾,由此对生命常怀感恩和敬畏之情,明白世间的由不幸和创伤衍生的怨怼、仇恨是需要用悲悯来化解的,只有爱才能真正建立起个人与世界稳固而健康的关系。因为曾经遭遇现实的冰冷,才更加珍视生活给予的温情、友谊、抚慰与怜悯,才渴望用一种达观积极的生活方式修复生活的残缺,才愿意把痛苦转化为对爱的期待。刘鹏在《倾听一朵祥云》一诗中借佛法参悟人生,传达了消除此岸与彼岸的界限,重视现世,以至诚至真的慈悲之爱寻求精神的安详和生命的自在的意念。在《大拇指上的真言》一诗中,又对佛教奥妙玄幽的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进行了属于自己的解读,认为前五字代表了生老病死的生命流程,而“吽”,“惟有这个吽/直到今日/才听出原来/只是一个爱字/那些难以忘记的人们啊/愿我的一切/此刻只变成这一个字/还报一生中/所有的缘起”,这种解释与佛学知识体系中所理解的六字真言的象征意义显然有别,但刘鹏的曲解显示了生命历程中“爱”之情愫的重视。虽然佛法中极少“爱”这个字眼,而当真正进入“慈悲喜舍”“众生平等”的境界,就会领悟到佛法弘扬的舍己利他、尊重生命行为体现的恰是一种超迈的大爱,从这一角度而言,刘鹏神会的正是佛法的精义,这也是爱成为刘鹏诗歌基本立场的原因。

 

    已有多年写诗经历的刘鹏,向被视作青海诗坛“河湟诗”群体的一员,书写河湟谷地的历史和现实,通过农事活动和风俗事象的展演传递这一方水土养育下的民众独特的情感方式,传达对乡土的眷念是这一诗歌群体共同的审美追求。生长于斯,乐于行走的刘鹏留下履痕最多的正是这块土地,自然,他的歌吟也更多指向了这里的村落、田野、河流,家园河湟成为他的诗情的酵母。“我把乡愁当作诗歌/又在诗歌的缝隙/种植乡愁/冬去春来/记忆的土巷/就有了农具叮当/诗歌的枝杈上/滴落雨水的光亮”(《诗歌或者乡愁》),对于刘鹏来说,河湟的烟雨往事、幼年兄弟间交替穿上身的棉袄、乡下的姐姐托人捎来的锅盔、一首沁入内心的“花儿”就是可以触摸的乡土,就是自己生命根须的所在,虽然他从未来远离河湟,但时时却有“不上班就去种地”的冲动,活脱脱执拗的乡下人的性格。他着迷于旧日的乡土生活,便更加叹惋城市化进程中乡土的陷落,一种终将成为乡土弃子的忧伤,促使他选择诗歌方式维系着与乡土的精神联系,“好让这些怀抱忧戚的游子/还能找到人世间温暖的过去”,在此,他又确立了他诗歌写作的另一重意义。

 

    刘鹏的诗歌有着“天然去雕饰”的品质。语言质朴本色,风格清新自然,一如清澈见底的溪流,能明晰看到河床中的水色水草和形状各异的石子。他的诗歌毫无炫技式的造作,不事繁复意象的营造,也拒绝精致的修辞,他所需要的只是真情的抒发和对生命感悟的传达,抒情言志依然是他最看重的诗歌功能,这在当下不断拆解、颠覆传统美学秩序的诗歌潮流中显得有些落伍,有点不合时宜,但这却是与刘鹏的心性和谐交融的诗美原则,对于将诗歌看做一种生活方式的刘鹏而言,“活在诗歌当中/把心中那一块/最软的部分/捧在手心/让云儿飘动/让小雨浸润”(《活在诗歌中》),已经让他感到足够幸福,而用率真袒露的诗句拨动心弦,为心灵寻找可以托付的处所,就是刘鹏写作的终极目的。

 

    行文至此,想像难以停下脚步的刘鹏可能又一次出发了。想必在路上的他,依然手持相机,在光影世界中寻找着诗意,他可能又开始吟唱了,用肺腑中涌出的饱含融融爱意的诗歌向人世间深情致意。

   

请您发言


  查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