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 松 (外一首)
去吧。要追随
那些玉石的音符。如果不这样
一颗心就会沦亡！
———题记
Ａ．
如果从晴朗辽阔的天空俯瞰
宿松 该得是
大地疲倦而黯然神伤的裸眼
现在从八月 从
无边的西天赭红的
最远的一座山头 来注视
太阳已倾倒出她一天来
残剩的最后的颜料
Ｅ．
丝柏在燃烧 他的青焰
在宿松幽阒的陵园
倾吐无穷无尽的思念
当大好的时光倾泻下来
就有这样的景色 扑入
你空荡荡的怀抱：
白雾蒸腾的原野 城边黄绿的坡地
城里孩子盛大的无邪的欢笑
河边几架瓦屋 以及屋檐上
战战抖抖的炊烟
桂花细细的呼唤
在朴素的夜晚
在青苔厚重的弄堂中
第二天枝头的鸟雀
叫得格外清脆 仿佛全不知道
昨夜几只蟋蟀小小的音乐聚会
还有那喑哑的伤感的秋蝉
Ｉ．
我能够知道的 只有这些：
临街市面 倚水浣衣
时涨时枯的人群始终拥挤在老街
磨剪铲刀 打铁打铁
老人们回首的刹那
我开始成长
16K压塑彩印的《宿松县志》开始从
昏暗的已不能完全看清的
1911年缓步走来
“民国27年7月14日起，
日军先后出动飞机41次，68架，投弹217枚，轰炸宿松集镇、学校、乡村，……”
“8月4日傍晚，日军在大雨中
蜂拥入城，城关沦陷……”
流水呀 你不能洗净往事
当年打铁的青年一去未回
遍身柏油的杉木电杆，支起一根根
歪歪扭扭在街头拐弯的电线
Ｏ．
月光 月光又一次碎银子般地打下来
和寒霜一起打下来
松树的平民的宿松 如今
把岁月从老街推上新城
沿着上坡的通德街口
刀削的严冬的日子里
年迈的父亲 沽一口暖酒
戴着红帽子的孩子
和黄狗一起蹲在门外的雪地里
弟弟早已去上学了。羞涩的姐姐
拾掇家务 独自一人
大红的灯笼轻巧地在她的心头挂起
冬日明艳逼真的屏幕 包裹着
这苍白的几个小时之前
南斯拉夫 索马里
我在宿松徒劳地把这些也恍若故乡的名字轻唤
钴蓝的天空微闪毫光
跼促的丛林
总是将宿松吞没 总是将
走失孩子的母亲的焦急吞没
Ｕ．
幸福巨大的花盘呀 宿松
千年过后谁还会记起
八月桂花无始无终的飞翔
摇晃的地球又要开始他下一轮均匀的转动
他天才的疲倦的裸眼———宿松
就像蒲公英 释放出全部的孢子
然后上升到宇宙深渊的中央
伴随着亘古的星云暗转
京川线宿松路段
已往日子的一些陈迹 惊起成排的白鸽子
远方屋顶上炊烟依旧不动声色
田野里躺晒着大片小麦 兄弟们
抹落额上晶黄的汗珠
粗糙地吆喝老牛 执稳犁把手
雪亮的犁锋 从我的脊背切入
笔直抵达民国廿七年八月四日那个傍晚
日本兵大雨中蜂涌入城 放火三天
京川线宿松路段奉令拆毁沿线桥涵
为什么我面对你除了磕头就只能默不作声
苦艾和野花铺天盖地
日子长似树叶一片一片飘落
透过清晰的叶脉 京川线宿松路段
我看得见祖母年轻时冰凉的微笑
注：《宿松》一诗中的序号A、E、I、O、U为五元音。
《京川线宿松路段》一诗中的“京川线”，指民国时期南京至四川的干线公路，经过安徽宿松，路线大致走向为现在的沪蓉高速公路。1938年“武汉会战”中之“安庆保卫战”后期，中国守军第8军、第10军奉命在该线宿松凉亭烽火山一带阻击日军第6师团进犯湖北（武汉）。战斗中，日军使用毒气，500余将士为国捐躯，惨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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