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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芋的记忆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毛彩云   时间:2015-10-16 11:07   编辑: 禾力   

    洋芋这个人,萝卜这个怂。说起洋芋,我便想起了老父亲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印象中老父亲胃口不太好,那是因为年轻时候的他从事农牧工作,与当地老乡打交道,常年转战行进在农村牧区,交通不便,骑马奔波,常常露宿野外,路途中饥饱冷暖难以保障,为此落下了严重的胃病。农民出身的他,好洋芋这口,不喜欢像萝卜这样的脆爽食物,常说萝卜太硬,吃了胃中不稳当,喜欢在面片或面条中放上洋芋,在锅里咕嘟到糯软才肯吃,所以,记忆里父亲吃的面食就是不分彼此的糊了吧唧,看他吃的有滋有味,我却不怎么喜欢。常常是他还没吃,我已经登先,在父亲咕嘟前就进餐完毕,其实正好是洋芋的这种糯软迎合了父亲身体的状况和他的农民情结,所以他才将洋芋昵称为通人性的人。

 

    父亲出生在民和脑山地区,家中有两个妹妹,农村的大家庭生活免不了锅勺碰锅沿,两姊妹的磕碰让无奈的父亲抽时间回老家为她们进行了一次主持公道的了断工作,这次工作从合伙的农耕产品洋芋开始,秋末,父亲站在地头指挥我的姑姑们挖洋芋,然后将堆积如山的洋芋蛋们一劈两半,从此,也将土地的界限一分为二,各自为政。

 

    据说中国是世界上洋芋总产最多的国家。说起洋芋,有人说,和洋芋不用套近乎,是真的像近亲。没错,洋芋打的就是平民情怀的牌调,它在不同国家、不同时期、不同饮食文化中都显示着自己的高调出镜率。

 

    父辈们的洋芋蛋与生机紧密相连,它是穷人的主要餐点,养活了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早上羊(洋)、中午鱼(芋),晚上蛋,餐桌上洋芋占据了主导。有些人因此吃伤了胃,更多的人对它却是钟爱一生。

 

    1992年的俄罗斯,混乱的经济大重组伴随着严酷的气候,此景之下聪明的俄罗斯人很快就把洋芋种遍了每一寸空地,甚至种到了莫斯科城外的奥斯特洛夫国家森林公园里面!多么壮观的洋芋种植,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觉得洋芋这种普通的食材还是会和人类不离不弃的息息相关。

 

    我们究竟喜欢洋芋的什么?我想一定是那种感觉,感觉即味道。洋芋的味道要仔细想想我还真的说不上,它不像辣椒让你燃烧味蕾,更不似山珍海味让人垂涎欲滴,但就是它的这种没有个性成就了它的随意任性,它能驾驭任何烹饪方式。小时候我们用烧红的土坑焐过洋芋,冬季用咸菜拌过煮熟的洋芋泥,再加点油泼辣子,看上去平实无华,但着实是一盘中式沙拉。

 

    烧红的土坑焐熟的洋芋十有八九是我们合伙偷邻家自留地的收获。那时候,单位里人家都有一块自留地,我大多在自家地里佯装出工的望风,少年时期的哥哥匍匐在邻家半米多高洋芋秧子的地里刨洋芋,一般不会在一个秧苗下赶尽杀绝,都是左右逢源,稀疏打点,刨完了洋芋还不忘像埋地雷似的做好土层还原的善后工作,以免被邻居发现。

 

    第一次见到紫色的洋芋,我毫不犹豫地扔到了垃圾桶,以为是坏了,后来才知道洋芋有很多颜色,除了常见的黄色,还有红色、黑色,当然也包括紫色的。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第六集黄灿灿的洋芋擦擦想必很多人看后都在咽口水,这道陕北的农家饭在粮食匮乏的年代同样做了家常主食。

 

    小学时光里,有农村的学生走读,他们每天都会带着烤得焦黄的洋芋,我们这些城里的学生看见了会向他们讨要,但总是得不到他们的施舍,咽着口水的我当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的小气,长大了才明白那是人家的午饭,给我们当了点心,人家中午就得饿肚子。

 

    我喜欢母亲将洋芋和羊肉一起放到炕饼里在火炉上煨烤。母亲是老师,家就住在校园,我那时候每学期开学初期都会利用去帮她打扫卫生的机会在办公桌上看她的课表,主要就是看她哪天上午第四节没有课,最喜欢母亲第四节课没有课的原因是回家就可以吃上现成的饭。当时其他同学的母亲基本闲赋在家,我是羡慕又羡慕他们放学进家就吃饭的日子。母亲第四节有课的日子,放学回家的我不但要帮着洗菜烧水,还要像饥饿流浪狗似的蹿过来蹿过去的等待。母亲上午第四节没有课的日子,就是我这天幸福生活的开端。我知道,冬季的午餐母亲大多会将那种当年流行一时的、有着厚厚锅底的炕饼子铝锅放到火炉上烤热,然后将羊肉平铺在锅底,再将一切两半的洋芋放在上面,用小火慢慢地烤,等羊肉被烤焦黄,出了油,再将上面已经被蒸汽蒸熟的洋芋翻搅下去,洋芋就会吸足肉渗透的油,加上盐,继续翻搅,然后等洋芋也慢慢地变得焦黄起来。算到母亲比我提前回家的那天,我心情格外的好,这一天的学习任务我会轻松有效地完成,快到中午,我已经在我的鼻孔里早早地充斥好了家里炕洋芋那香喷喷的味道,想到放学回到那在校园深处白杨掩映的家,我就心花怒放,那一份迫不及待就不用描述了,你一定懂得。

 

    洋芋真像一个不离不弃的穷亲戚,无论多远,你总觉得它就是你家里人,剪不断,理当然不会乱。青海人将那种在表面上有很深芽眼的洋芋叫深眼窝洋芋,这种洋芋的称呼和我就有纠缠的过往。我小的时候据说头大,俩眼睛深陷,因此得了一个这样的雅号,那些母亲的同事见了我都会叫我深眼窝洋芋,我的那个气简直无法描述,我觉得他们不尊重我,随意给我起外号,我尤其害怕他们当着我的同学这样叫我,如果让我的同学听到那还了得,气死我了,所以,只要和同学在一起碰到学校的老师,我都会千方百计地找理由远离群体,两眼盯着地面佯装寻找什么。

 

    有关洋芋的故事还真是不少。我们知道从米勒的《晚祷》《种洋芋者》到梵高的《吃马铃薯的人》,都表现出洋芋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晚祷》中夕阳西下,劳动了一天的那对衣着破旧的农民夫妇,听到远方教堂钟响,双手举在胸前虔诚地默默祷告。也许是祈求世间和平?据介绍,他们脚下放置的麻袋里装着洋芋,这也许预示纯朴和诚实的他们在祈求来年辛苦种植的洋芋有好的收成,这正好和我看过后的想法不谋而合。至于《种洋芋者》,那天地之间的田野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两位弯腰辛勤劳作的男女的神态是那样的从容优雅,手间滑脱的洋芋依稀可见,一副悠扬田园牧歌的曲调显得安详朴素,演绎着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的平凡生活。《吃马铃薯的人》表现了一群劳动歇息的人们,在灯光下围坐在饭桌前,用他们劳作了一辈子的手拿起洋芋,很满足地享用着自己的劳动果实。欣赏完了这些名家画作,我知道外国的月亮真的不比中国的圆,他们的农民和我们的父辈一样,也是用放进盘子中的手耕种土地,老老实实地挣得他们的食物,洋芋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它进入画家的眼中,也逐渐成为了贫穷、朴实而勤劳、流尽汗水以养育众生的农民的象征。

 

    德国的波茨坦有个无忧宫,无忧宫里有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大帝的墓。令人奇怪的是,这么一个历史伟人的墓前很少有人献花,而总是摆放洋芋。你一定想知道原因,18世纪中叶,各种瘟疫和灾害导致普鲁士王国农业歉收,上百万人饿死。爱民如子的弗里德里希大帝用种植洋芋救了他的国民,而且他的军队在战争中靠吃洋芋坚持到了最后胜利。时至今日,德国人的餐桌上洋芋同样花样翻新,不离不弃。对了,德国也是世界上惟一有洋芋博物馆的国家。

 

    1987年,肯德基进入具有悠久饮食文化的古都北京,1990年,麦当劳在深圳开设中国的第一家餐厅,从此孩子们眼里关于洋芋的吃法又有了新的花样,在我看来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炸薯片、炸薯条,洋芋泥伴随洋芋披萨,老外对洋芋的加工与烹饪法让我们的孩子们颠覆了以往我们关于洋芋的概念。

 

    洋芋在特殊年代缓解了世界粮荒,同时也改变了世界。联合国粮农组织总干事雅克·迪乌夫称赞说“马铃薯在战胜世界饥饿和贫困斗争的前沿发挥了作用。”

 

    2015年1月7日,洋芋将变成主粮这一消息为洋芋种植发展带来了机遇。有网友调侃说,洋芋的逆袭,让红薯和山药哭晕在了地里。洋芋这个平凡而又伟大的食材再次被人们推到了风口浪尖,在未来世界一旦出現粮食危机时,洋芋这种普通人家的家常食材一定会到我碗里来,也会到你碗里去。

 

    洋芋,如今当我听到这个词,除了鼻尖感觉像风一样滑过泥土的芳香,更多的是对那个年代的回望,抑或有些温暖的一闪而过的淡淡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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