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到 高 原 （外四首）
回到高原
一丛草看上去也饱含深情
但是迅疾跑过的风毫不在意
脚边的石头也毫不在意
曾经你多么瘦小
双颊比高原红花还要娇艳
午后的山丘，阳光折射成水
一只沙蜥与你四目相对又互相惊逃
多年以后，你将反复梦见它
还将顿悟智慧与灵性本为一体
你常常追着山脊
如一片影子追逐云朵
被天空遗弃，又被大地拥抱
鹰和旱獭在各自的领地遥遥相望
荒凉使一切裸露之物熠熠发光
人类总是误解自然
他们在流水线上生产荒凉并印上商标
庆幸的是，看多了人世荒凉
你仍识得它不过是可鄙的冒牌货
回到高原
你长久地行走于沙柳河畔
大口呼吸新鲜而稀薄的空气
过去汩汩流入时间之河
一如河水必定流向湖之静止
你想为自己吟唱一首歌
梵音已如满天星斗
因清澈而自在
你就像青海湖边一株牧草
望天高地远，夕阳无限
九月
九月如此新鲜
秋水和回忆还很遥远
世界沉浸于一切可以重来的喜悦
草叶上瓢虫还没来得及飞走
也没有露珠在等待晒干
两只鹅心不在焉地漫步
仍有大把岁月供它们咀嚼
暖洋洋的午后
万物皆有依靠
想起浪荡的少年
他曾许我一朵野蔷薇
我的热情饱满如天空
因我已知九月的来历
以及令荷叶高低起伏的
乃是风无量数的停泊
卓玛
如果我们双手合十
天空会不会掉下盐粒
融化冰川为星星的海
背水的姑娘，水草一样丰美
丰美的还有额头上的红珊瑚
仿佛不曾经历三世的苦厄
我昏睡过无数白昼
已习惯灯光比月光还要明媚
可是卓玛，这个燥热的夏天
我只想沉溺于你的黑夜
伸手不见五指
如同一只迷途的乌鸦
天边一朵云
天边，悠闲着一朵云
是造物主眼角的一抹余光
被鹰隼驮了来
天那么完整，不需要谁来弥补
但是多一朵云也不嫌多余
田野里弯着腰插秧的人
偶尔向天边张望，像枯焦的树
这朵云不会让他们想到收割
我希望来一阵风
看云潮翻涌，被撕裂，被灼烧
感动，又怅然，如听秋后的蝉鸣
云纹丝不动，这是云的怜悯
它因熟知人间的蛛丝马迹而沉默
虚空才能穿透虚空
片刻的欢喜不能填平沟壑
右手长出了翅膀也难以触及一朵云
巴音河
像含苞欲放的处子
酣睡。谁酿月光为酒
醉了打马的汉子
酥油一样的歌声哟
掬满格桑梅朵的浅笑
河岸上风马旗猎猎
嘛呢堆念着众生安宁
写一首河流的童话
经过无数河流之后
这是一个浪子应有的情怀
而其实，巴音河
是戈壁滩上一条孤独的河
大地乏味，只生长石头
粗糙的线条已过于复杂
阳光炽烈，了无云影
它只在遇到城市的时候，将之一劈两半
河东的人们享用市井的繁华
河西的人们占据风向的荣耀
少年在河畔终日游荡
而河流从不理睬光阴虚掷
只示人以凛冽，不适合濯谁的足
河床上和河两岸的石砾
哪个更为幸运
攥紧拳头，攥不住风
也攥不住水
所以表情庄严的旅人哪
这高原如此贫瘠
没有什么可以救赎
巴音河洞悉真相
收留所有浪花的残骸
流淌，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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