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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东路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王永昌   时间:2016-01-29 10:11   编辑: 张宏   

    多年以前的一个冬天,我和朋友去南川东路的一家工厂家属院拜访一位少年女诗人。那时,我们正在上大学,那个写诗的女孩还在上高中,却已出了自己的诗集,在全国小有名气。正在做着文学梦的我们,对她无比敬仰。从市中心坐公交车到了青海曲轴厂,七拐八弯地找到女孩的家,我们向她请教如何写诗,隐约地记得女孩的家比较朴素,她好像很秀气很老成,对我们说文学的路是需要坚持的之类的话。至于女孩长得什么样,我们又具体说了什么,都已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能够记得的,是那时的南川东路车很少,天蓝得出奇,和西宁繁华地段相比,那里是别样的安静。青海汽车制造厂、车轿厂、齿轮厂、曲轴厂等,都坐落在这条路的东边。所有的工厂都有高大的红砖厂房,从路边看去,显得神秘而傲慢。只是那时正处在国企改革的当口,那些曾创造过青海重工业辉煌成就的工厂,已经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落寞。

 

    记得那天告辞女孩回城时,我们没有钱再买车票,便决定走回去。沿着南川东路向北走了一段之后,我们又向东折进一条小道,上了南山。那时的南山公园还没有建成,高大的树木长得有些漫不经心,一丛一丛的荒草齐腰高,一峰一峰的远山逶迤延伸,似乎特别适合漫无目的的行走。两个饥肠膔膔的年轻人,在寒风吹起的山间快步地行走,因为能够认识一位年少的女诗人而兴奋不已,并一致认为,虽然我们岁数比她大,文学的成就也不如她,但通过努力一定会收获金色的果实。我们也认为,朋友龙仁青27岁时就已有了很多作品,我们27岁时也应该有很多作品。

 

    现在想来,南川东路在我的记忆中因为那次出行留下了不少诗意。

 

    不仅如此,南川东路于我还有很多温暖的记忆。我的姨娘家在车轿厂,上大学时我经常骑自行车去她家蹭饭。从城西的学校出发到南川东路姨娘家,约四十分钟左右。当裁缝的姨娘把一个小煤房改造成她的工作间,从早到晚地忙碌着。记得每次去,姨娘就会给我做羊肉面片或拉面,吃得我满头大汗、胃胀肚圆,然后趁着夜色心满意足地骑着自行车,揣着姨娘给的10元或20元钱,沿着南川东路一路下坡,轻松地回学校。有时周末去她家,还能在工厂的一个白瓷砖铺成的大澡堂里泡澡,热气腾腾的澡堂满眼的赤身裸体,或胖或瘦,旁若无人地或泡或擦或洗,让我全面地领略了人体百态。

 

    近20年过去了,我依然想念姨娘家的羊肉面片,想念那已拆除了的澡堂,并始终对姨娘的好,记在心里。

 

    那时的西宁似乎除了西门口的建银宾馆外,再没有高层建筑,更不要说南川东路了。从城里一路向南,除了工厂,就是路两边四层或五层高的家属楼院,而姨娘家所在的车轿厂,因为靠近湟中的逯家寨,就成了城乡结合部。出了厂子向南或向西,就是大片大片的麦田以及田野里高高的白杨树。春天时,从她家出来,能够看到南川河两边播种后的土地,刚浇了水,散发着泥土的清香,田垅或墙角,探出头的鹅黄色草芽,把人心撩拨得柔软如春风。而傍晚时分散发着麦草味的炊烟,总是在村庄上空四散飘逸,极具田园风光。自然不必说夏天的麦浪、秋天的黄叶和冬天的白雪之美了,想起来,便是一幅幅绝妙的图画。

 

    坐落在南川东路的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纪念馆,通常被称为烈士陵园。上大学时,有一年清明节学校组织我们去那里。一路嘻嘻哈哈的同学们,走进肃穆的陵园,在苍翠的松柏间拾阶行走,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轻风吹过,心中充满了神圣和敬畏。也是那次,我才知道了红军西路军英勇悲壮的历史,知道了董振堂、孙玉清烈士。

 

    很多年之后,再次行走在南川东路,是因为要在逯家寨的一个驾校学驾照。秋天不知不觉地来到高原,南川东路两边的树木已染金黄。早晨时分总有几分寒意,从家中出来,沿着南川河西岸行走,从五四桥、西关桥下穿过,绕进麒麟湾,过了尕庄、六一桥,到洪水桥时,大约40多分钟,拐上马路,坐上公交车去驾校。此时寒意已消,浑身都是汗。下午4时许,再从洪水桥下车,同样的路径返回家中。几天下来,发现南川东路除了一些破旧的家属院还倔犟地和新起的高楼形成鲜明的对照,其他一切都已改变。原来的汽车制造厂、改装厂、齿轮厂等,都被开发成了高档住宅小区,仅存的一点旧墙,好像还在提示曾经的存在。并没有变宽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以至于过马路不得不小心翼翼、左顾右盼。村庄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水泥楼房,田野已然消失,乡下的麻雀都已进城,在马路边的树木上兴高采烈地喧嚣。公交车站的一些站名依然如旧,如汽车制造厂、水磨等,不时唤起我青春时光骑自行车行走南川东路的记忆。

 

    有一天下午,我从逯家寨向城里行走,过了齿轮厂、水磨、红光、八中、烈士陵园,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在气宇轩昂的高楼丛中,我不由得有些茫然。

 

    从洪水桥处下了马路,在路边的绿地公园继续我返家的路途。沿南川河东岸自南向北的绿地公园,由原先的荒地荒滩改造而来,曲径幽回、悠然宁静,杨树、杏树、山楂、柳树等,在这个季节呈现着属于自己的颜色,或绿或黄或红。树阴处或有老人散步,或有恋爱者卿卿我我,更有意思的是,几个老奶奶正坐在林间的木条长凳上,猜着小拳,喝着散装青稞酒,欢笑声不时漫过树林,飞向远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对着南川河吹着笛子,脖子里挂着的播放机用来给他伴奏。入情处,老人扭动着身子,摇晃着脑袋,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一位年轻人立在他身边,静静地聆听。

 

    被河坝一段一段拦起的南川河,水面平静而又绿如深绸,划着小船打捞水草的工人不紧不慢地挑着水草,水波不时散开来,倒映在河里的金色树木,便碎成了一波一波的金色线条。垂钓的人散落在河边,悠闲、从容不迫,好像时光从来就没有流逝过。麒麟湾里也是秋色正好,清清的小溪边,落满了黄叶,高大的白杨树一头浓金,映衬着纯蓝如洗的天空,阳光从树木间隙洒下来,使得秋天暖意十足。人们也好像怕惊扰了这美妙的景,走也轻话也轻。

 

    这,何尝不是一个普通人想要的生活状态?

 

    再过多少年,南川东路又将发生怎样的变化,我无法预知,就像从前从来没想过时间的粉刷匠可以将南川东路变成今天这般模样。而这所有的变化,或许只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缩影。我们谁也无法阻挡历史前进的巨大车轮,但那些消失的和留存的事物或者记忆,都将是生命不可或缺的影像,在我们还没有失去之前,我们需要珍惜的东西太多,比如这样的阳光,这样的美景,这样和平的生活环境……

 

    突然想起了那个写诗的女孩,现在她如果回到南川东路,将会有怎样的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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