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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之关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马有福 时间:2012-09-14 08:13

    从我记事起,西关就是悬在我生命之途的一道雄关。

 

    那时还不到十岁,坐着当时我们生产队最发达的交通工具——手扶拖拉机第一次来西宁。那时有十多辆马车在西关的一个建筑工地上拉运河沙,拖拉机是遵命为马匹们送黄草来的。我和我的一位小学同学就是坐在高高的草车上、紧紧地攥着半截已经打结的皮绳、看着一路风景进城的。出发前,除了父母,还有队长和许多老人围着半座山似的草车给我们嘱咐了一大堆。其中包括在城里如何找厕所,如何过十字路口,如何防范小偷和无赖的纠缠等等。半路上,司机停车加水时,总忘不了提醒我俩要抓牢皮绳,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就是这样的一次机缘,让我像闯关一样地带着乡村儿童的好奇来到了西关,并熟悉了西关电影院、纸坊街车站以及好几处让乡下人最不好找、也最难以启齿的公共厕所。

 

    就这样一头撞向了西关。要不是在残破的街道里有几辆汽车的点缀,那时的西关几乎还是农村。想不到,就从那时开始,西关与我一起从农村走向城市,一起从童稚走向成熟。

 

    先是一张大专文凭,让我背着行李从大通来到西宁。停车纸坊街,然后踏着泥泞不堪的土路西进,经杨家寨来到青海教育学院。

 

    很难忘记那段岁月。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听着“春光多明媚”的歌声,作为一个中师刚刚毕业的中学教师,我吃饭时都不想放下手中的书卷。正好北京师范学院响应胡耀邦总书记“立下愚公志,开拓青海省”的号召,在青海招150名在职函授生,我有幸考中。这是多好的学习机会啊,我原本停止在中专的学历又续上了重要一截!然而,想想自身的条件,却让我险些妥协:其时父母早已年迈,还都白发苍苍地下田劳动。春耕和秋收的时节偏偏是学校里教务最繁忙的时刻。自古忠孝两难全,学习于我简直太奢侈、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就在这个十字路口,咬咬牙,我开始了对自己生命和毅力的全新挑战。在时间的夹缝中,我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完全个性化的作息时间表:白天备课、改作业、辅导学生,不敢有丝毫的闲暇和怠慢;早晚利用每一点闲暇读书,节假日则是起早贪黑把自己全部交给了土地。

 

    读书。教书。务农。

 

    学员。教师。农民。

 

    就这样,我平衡着自己的角色,分配着自己的时间,在物质和精神,现实和理想的夹缝中,一发而不可收了。读完了大专,又续本科,在西关大街上这一闯就是五年。

 

    两年的读本岁月与读函授不同的是,已经完全脱产学习。虽没有教书之重了,却多了家庭负担之累,主要是失去了朝夕务农的时间。那时父母日益老迈,在重活、累活上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于是,在春播和秋收季节的节假日,天不亮,我就走到了田间,一直到黄昏,星期日无法赶回西宁时,就在第二天凌晨骑自行车行三个半小时赶回课堂。我不愿轻易地放弃哪怕是一节课。

 

    那真是闯关般的岁月!我几乎是上瘾般不断挑战自己: 1997年秋,已是大通回族女子中学校长的我,竞禁不住报纸上一份招聘广告的诱惑再次来到了西关。这一次的投靠原是怀着侥幸的,谁想却名列前茅,欲罢不能了。于是,脑袋一热就办起了调动手续。那时,孩子们租房在大通县城上学,母亲已经去世,父亲身体大不如前,土地也转包给了别人。我在西宁举目无亲,毫无根基,一家人,住三处,一星期也难得相聚一面。这事在父亲看来简直是荒诞不经,在亲戚们看来简直是飞蛾扑火,在电视台的同事们看来也是放下爷爷来当孙子。

 

    真是这样!各种各样的挑战一股脑儿堆到了眼前。房子、老人、孩子等一大堆问题再次把我全然吞没。西关在我眼里简直是一个见不着边际的沙漠。重睡高低床,再寻涅槃路。从三十三岁开始,我像小学生一样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陌生的西宁。一点一点地寻找,一天一天地积累,我在盲人摸象般历时十多年之后,才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正在上大三的儿子却因病去世,这简直是天灾。前程并没有因为我不息的奋斗而一片灿烂,但是,我却不能因为命运的打击而就此沉沦下去。在西关,我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开始思考,并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

 

    是的,脚步。近几年来,宛若隐喻似的,我每天早上从西关大街西端的青海广播电视台新台出发走到东段路口,再绕到昆仑路老台。晚上,又是原路走回。我都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脚步了。在日复一日的行走中,我回顾着自己的过去,蓦然觉得西关大街不仅是我命运的大关,也是西宁这个城市的大关。细细品读,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漫长的雄关,它们在考验着每一个人的脚步和命运的同时,也在考验着整个西宁,乃至青海的走向。西关最是凸现青海西宁个性的一个街区。

 

    西关之关。我非常热衷于打量和解读这里的一切建筑和风物。

 

    这是几乎凝聚了西宁全部文化个性的一个街角。

 

    不是吗?虽然这是一个全新的、高楼林立的街区,但这里我们时时都能读出西宁非常古老的历史基因。当几乎所有的城市街角都被现代建筑和工业文明吞咽得找不到丝毫的历史踪影时,西关大街却在非常明显的两个地方保留了西宁在前行中留下的历史背影。东段的西关清真寺,西端的虎台遗址。它们出其不意地为我们建立起了西关大街的历史坐标。

 

    西关清真寺,这在西宁是一个非常小的清真寺,也不在穆斯林聚居区,但它自清朝末年诞生以来,就一直是多元西宁的一处伊斯兰教建筑的符号。如今,在一派现代建筑群中,它仍以很另类的风格透出了自己的阿拉伯风骨和宗教特质,以它独特的身姿记录着西宁多元文化的历史一页,见证着古城的历史沧桑,成为西宁地标性的建筑之一。

 

    虎台遗址,当仁不让地成为如今在西关大街的地标性遗址。虎台公园的建成、开放,更是把远在南凉、建立了南凉王朝的君王历史凸现在今日西宁,让我们从那千年不朽的黄土中看到了西宁历史的纵深。面对虎台,多少文人墨客曾感慨唏嘘,他们都读不尽西宁千古历史的幽深。近代文人李焕章、基生兰等都纷纷泼墨,书写了《虎台怀古》等充满了历史硝烟的诗篇,打捞出了以虎台为冰山一角的河湟历史的残片。

 

    纵观历史,整个青海的古代史就是一部征战史,各种势力和潮流都曾经像走马灯一样地在这里来去穿梭,在实现了他们各自的目的的不经意的奋战过程中,为青海带来了各种新风,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惊叹:当内地和世界各地曾经风行过的潮流,包括一些商品,当在它的发源地都找不到蛛丝马迹时,却能在青海找到它当日的鲜活。不论是世界几大宗教在某一历史时期的思想,还是西汉王朝和蒙古族骑兵等各种军事势力的兴衰更替,它们均在青海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历史烙印。这是青海历史文化的一面个性。由此,青海被张承志先生称之为:包容的大地。

 

    与此同时,青海是一个开放的大地。自从近代以来,青海以开放的胸怀延揽各种思想,接受五湖四海的人共同开发青海,使青海成为一片最具时代个性,始终处于时代前沿的地方。且不说五十年代铸剑昆仑的时代壮举,单是看看如今国际环湖赛、诗歌节、藏毯博览会等大型活动,也都是眼观八方、胸怀世界的大手笔。一句话,青海始终有对话世界、连同五洲的主动性。而这样的个性,也一一沉淀在西关大街。

 

    我们细数:

 

    以纺织品大楼为核心的西区商业始终是西宁、乃至青海最高端的购物区。这里的商品不论国产还是进口,它们几乎都是品牌,无一例外带来的是商业文化的最前沿理念。走在这里,我们就可以解读流行着的时尚,感知八方来风。谁说春风不度玉门关?这里的流行和消费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京华。

 

    以高原生物研究所为代表的科研机构,包括青海民族歌舞团,他们的学术眼光与专业修炼都早与世界接轨了,是他们把青海高原化石样的生物品种和艺术门类推广到了世界的前台。他们的研究是绝无仅有的,他们的存在使整个西关大街都沉甸甸的,有一定的分量。

 

    以青海广播电视台为代表的媒体,包括青海法制报社等,他们引渡春风、传播阳光,把青海推向了世界前台,也使青海了解到了世界。

 

    以青海省图书馆为核心的一系列文化单位,曾经的青海师范学校、虎台中学、小学、古城台小学等,它们无一例外地传承文化、积累创新,使整个西关大街充满了浓浓的书香。

 

    书香和丁香花扑鼻的醇香让我来回于西关大街时从不感觉劳累。历史和现实的完美结合,使我觉得西关大街始终如一句无言的讖语,在给我们揭示着什么深刻的东西。在西宁现代化的路上,西关大街无疑是一本开放的大书,耐读的厚书。同时也是一个历史的大关。

 

    西关之关,西关之关。就这样吟咏着,解读着,感悟着,我回味自己、融入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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