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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风绽放的“金露梅”

来源:青海日报   作者:马成云   时间:2016-01-15 09:17   编辑: 张宏   

    雪线以下海拔在2500—4200米地带,有一种簇簇篷生,开满金黄色梅瓣小花的灌生植物,当地人称为“边麻”,其实它还有一个很美的学名—— “金露梅”。金露梅抱团而生,根须深扎泥土,枝条柔韧遒劲,其花虽小但繁盛,含露带羞中弥散着暗香。

 

    祁连山中东端的冷龙岭雪峰下,有一个叫边麻掌的村子,它隶属于门源回族自治县的西滩乡。边麻掌村依山向阳,布局在冷龙岭脚下的扇面坡地上,前耕地,后草地,那隆河自北向南穿村而出。家家户户庄廓小院,房前屋后遍植白杨红柳,烟树山村,内敛而僻静。

 

    雪岭寒地,这里只能种植青稞油菜等作物,虽然冰雹、霜冻等灾害时有,但因农牧互补,倒也能养人。民国后期,经济凋敝,民生维艰,有些人从大通、互助流徙到这里,被这个山村所接纳。这里的人不但厚道包容,而且在脉脉温情中也不乏浪漫。他们敞怀接纳了这些颠沛流离的外乡人,同时也接纳了他们带来的一种民间戏曲艺术——眉户戏。

 

    七十多年过去了,这些眉户戏艺人在边麻掌散枝开叶,与这片土地溶为了一体。

 

    七十年过去了,眉户戏在边麻掌落地生根,葳蕤成了冷龙岭下一簇含露散香的金露梅。

 

    一种戏曲,可以说是一地民间艺术的集大成者,它虽然往往起源于某种原始的宗教仪式,或某地生产生活中产生的民间歌舞,但经过千百年生生不息的发展演变和千锤百炼的艺术加工提炼,成为一种综合性表演艺术。其中有如气势恢弘、意味深长的京剧,行腔婉转、悠扬清澈的昆曲,高腔大噪、吼破青天的秦腔这样的“大戏曲”,也有与地方的文化土壤紧贴在一起,极具地域特色的“小戏曲”,如青海的平弦、越弦、眉户等。尽管有些戏曲诞生地不在本土,但它如一粒花种自在当地的文化土壤中适应并扎根开花时起,就成为了一种本土的地方艺术,眉户戏就是这样一种“小戏曲”。

 

    眉户,或称“迷糊”。相传应起源于陕西太白山麓的眉县和户县而得名,主要流行地在陕西和山西。它发轫于陕西民间,以民歌中的情歌、牧歌、樵歌、渔歌、小调、童谣为基础,在明代时将元代小令和套曲及演唱程式引入其中,经过长期的演变和不断的加工,发展成为一种戏曲艺术。

 

    眉户戏传入青海在清代后期,成熟于民国,山陕商贾和货郎为主要媒介。从早期的自娱自乐形式到地摊班子的出现,再到专业班子的形成,得到了政界的垂青,商家的助推和民众的接纳,继而由省城及湟水谷地渐次辐射播散开来,迤至民国后期,仅在门源就有近10个业余班子,与皮影、社火一道成为当地春节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边麻掌眉户戏,最初由大通籍的陈永禄,互助籍的刘延科、刘延禄兄弟与当地人叶占生、宋元鸿4位同好搭班创始。

 

    1949年门源解放,1952年合作化,抗美援朝等运动轰轰烈烈兴起,伴随而来的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文化运动。自县至区、乡、村纷纷组建秧歌队、歌舞队,传统的社火队、皮影班、眉户班也尽数披挂上阵,参与其中。边麻掌眉户剧团也顺势而动,扩大队伍,置办道具,带着翻身农民的极大喜悦和热情投入到了排练和演出活动中。他们演出的剧目既有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剧目,也有配合时政打气鼓劲的新编戏。他们在本村演,外村演,乡上、区上、县上演,演出了激情,演出了名声,沸腾了山乡。

 

    十年磨一剑,边麻掌眉户剧团在这段黄金时间里把自己摔打锤炼成了一支叫得响的剧团,1952年吸收的陈明文、张世忠、王统福、席尚珍等青年演员成长为剧团的台柱子,边麻掌村也成为了一个名符其实的戏曲之乡。

 

    1966年剧团被迫解散,1977年大地解冻,冷龙岭下这簇雪藏了十年的金露梅又伸枝开花。听烦了“八个样板戏”的老百姓,当重新看到眉户戏时,就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听到了久违的乡音,那么的兴高采烈。憋了多年的艺人们,在众乡亲的抬举下铆足了劲,尽情挥洒着自己的艺术人生。十里八乡的人们追随着剧团一场接一场地观看演出,从腊月排练的锣鼓响起,到二月二演出结束,乡亲们一直陪伴着他们,尽管已熟知剧情的发展,甚至学会了唱词和念白,但他们依然不离不弃地追随左右。每到一地,邻近村的人汇聚到一起,场园里,墙头上,草摞上,甚至在树杈上都是黑压压的人。尽管离的远一点的只能看到台上的人,听不到台上的声,但他们也乐在其中。“会看的人看门道,不会看的人看热闹”,图的就是过瘾。

 

    时至1986年恰好又是一个十年。这一年由于调庄移民,剧团骨干也一分为二。同时文化生活丰富了的老百姓,也开始了文化欣赏上的分流,土台地上的乡戏已经吸引不了年轻人的眼球,眉户戏观众趋于高龄化,内外环境使他们遇到了又一个十年之痒。但唱了大半辈子眉户的老团长陈明文放不下眉户戏,留在边麻掌的演员和戏迷们放不下眉户戏。陈团长在老伴离世,家中有四个孩子需要照顾的情况下都没有放下眉户戏。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哪怕家里的油缸倒了,也要先去扶眉户戏这个水缸”。他们用当年新春演出的开场锣证明了他们的坚守,一种将眉户戏浸入骨血溶为一体的坚守,这就是这些倔犟执著的农民对传统文化艺术所抱有的态度。

 

    一路行来,这群会演戏的农民,春种秋收着一茬一茬的庄稼,也没有放下过一年一年的春节演出。近年来国家对一些濒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进行了有限的抢救,他们的演出有了登上更大舞台展示的机会,每年县上举办的油菜花节也成为他们传播眉户艺术的又一个平台,但传统民间艺术的式微这是一个大趋势。在急剧变化,的今天,边麻掌眉户戏和所有传统的东西一样可谓“亦欲举乡风,独唱无人和”。风中站立的边麻掌眉户戏正处在一个历史的大关口。

 

    但无论怎样,保护好这样的文化火种是一种历史的责任。边麻掌眉户戏剧团的这些农民艺人们,到目前能够演出的全本戏有50多出,折子戏20多出,新编戏近10出。剧团中生、旦、净、丑角色俱全,有些人还能串演数种角色。台上的一招一式透露着他们在“手、眼、身、法、步”训练中扎实的基本功,如丝如扣的“唱、念、做、打”把观众带入了戏剧艺术营造的特殊意境中……而且他们打破眉户戏男唱女不唱的传统,培养出了几名女演员,实现了角色的男女分工,同时从唱腔吐字到念白也实现了从陕腔到本土方言的转身。从音乐角度来看,早期眉户戏有“七十二大调、三十六小调”之说,但多已失传或无人能够演唱。边麻掌艺人们目前仍熟练掌握的大调有三十多种,小调近百种。作为弦索腔的眉户戏在边麻掌剧团已经形成了一支由三弦、板胡、二胡、竹笛、电子琴为主,邦子、三板、碰铃、司鼓、锣、钗相衬的乐队,使由唱腔、锣鼓经,曲牌组成的眉户音乐,在演唱和伴奏中都达到了一定的水准。如果走近它,认真品咂看似土味十足但怀瑾握瑜的地方戏曲后,不得不承认,传统艺术中最恒长、厚重的东西在民间,在世俗平凡的生活里。是这些岁月磨砺的民间艺术,奠定了传统文化的基石,维系着民族精神,在漫长深邃的历史动荡中,不至于过度失散。当然艺术需要创新,每个时代要有每个时代的旋律。但必须赓续而不能放弃的是一个民族根脉所系的基因。这个基因,就是如水相续大浪淘沙而成的优秀民族文化。

 

    冷龙岭上雪,边麻掌的戏,便是这方土地上特有的景观。我们热切期待着在文化复兴的中国梦中,早日迎来朝阳映雪万山红,岭下盛开金露梅的灿烂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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