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众生家园 共情生命律动
《青海·我们的国家公园(第二季)》走进昆仑山、青海湖和祁连山三座国家公园,用镜头记录广袤土地上万物共生的和谐状态。我们的国家公园里有人类的行走和居住,但人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而是作为其中一员,观察、守护、穿行、留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在这里,没有人想要去征服,而是身处其中希望能将自己融入万物中去。这与许多年前人类踌躇满志力图改造甚至占据不同,自然界是我们重新返回的家园。在这里一切生命都是自在的、相互依赖的,众生成为共生共美的“命运共同体”。
纪录片中的人们用各种方式寻求与自然对话的可能。人在大地之中,也形成旷渺苍茫的美感的一部分。通过远景镜头,滑翔伞爱好者星吉祥、滑雪运动员党学金和教练背负装备在山谷之中行走时,我们看到自然的广袤和人类身量的渺小。人在山中,人无法占据山,只是作为一个敬仰者、探寻者来顶礼、来发现。滑翔者需要寻找到合适的高度,等待升腾的暖湿气流穿过山巅,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像鸟儿一样凭风飞翔,才有机会俯瞰脚下山川壮美的景色。同样,滑雪者跟随祖辈在冈什卡雪山脚下供奉山神,在内心获得融入自然、被自然庇佑的安定感。在天青日朗的阳光里,才有可能沿着雪山顺势蹁跹而下,体会如鸟儿飞翔一般的速度与激情。人类向往成为自然界中可以翱翔天宇的生灵,人类了解自己身体的局限,希望在精神上获得对自我更多的捏塑。人们只有身处自然界之中,才有可能找到那个与自然界相关的自我,在这里人类自我意识的构建与国家公园力图呈现给人类健康的自然环境密切相关。
人类与自然交流的方式除了不断地追寻,还有一种俯身静观的姿态,希冀能达到与自然更深入的理解与共鸣。“即景会心”是我们传统文化中深沉而久远的观照自然的方式。在昆仑山国家公园腹地,受青海古柏启示的高原画者韵文江,静观古柏、与岩石对峙。画家拓印柏树枝干的纹理,拓印岩石上苔原地衣的痕迹,把沙石、柏枝……融入颜料中,创作独属于画家本人和山林松柏的画作。环境遥感工程师张帅旗,在青海湖国家公园里跟随产卵湟鱼的轨迹溯流而上,将身体贴向岩原,用攀爬的方式触摸大地的肌理和温度。作家索南才让依傍青海湖北岸草原上的牛羊,把它们作为自己创作的对象。“即景会心”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心理过程。“即景”是直观眼前的古柏、岩原、牛羊,是对自然外在形态的感性触及,“会心”是人们对自然的心领神会,是每个心灵对所观之景、所处之物内在意蕴的领悟。这是一种神奇的遇见并开启的过程,是自然赋予人类的精神之光,这束光芒温暖人类的心灵并点燃想象的火焰,从而让心灵获得真正自由和谐的状态。让长久以来钝化的感觉敏锐且生动起来,以期达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的境界。
与古人审美不同之处在于,当下人们除了写自然诗意的对话,还要用科学的视野贴近自然。熊雄带领冰川科考队数次抵达祁连山国家公园腹地——八一冰川,观测几十年间冰川及其周边生物生存状态的变化。在巨大的冰盖形成的“固态水库”周围罕有生命迹象,但这冰盖蕴藏的巨大水体静水深流,滋养着周边潜滋暗长、生生不息的万物。科考队要做的是观测、保护这看似孤独的荒凉之地,将生命的希望延续到更远的时空里……昆仑山国家公园深处,被称为“天地之门”的黑独山具有类似外太空的砂岩地表。天体物理学家何飞拾起亿万年前古海洋退却遗留下来的古生物化石。在赛什腾山上的天体望远镜里,呈现出旷渺的银河系扫描视图,这种云端的眺望,让人类目睹地球如一粒尘埃在太空漂浮的真实状态。“天文学是一门让人谦卑的学问”,何飞这样说。人类被置于浑然的宇宙中,体会自身的渺小,同时又努力在这缥缈的一瞬间寻找无限的可能性和生命的意义。
有人提出,“世界共享的跨物种的存在物由信任、尊重、依赖和交流等复杂关系组成。”国家公园体现了人类对最初的“自然价值”存在的关注。人和其他生物之间相互依存,人类视生产生活中的牲畜为家人、伙伴,甚至是牧人情感的依伴和精神交流的独特存在物。这是失去与动物朝夕相伴,生活远离自然物理空间的城镇居民早已丢失的情感状态。
昆仑山东部余脉向柴达木盆地延伸的半荒漠地带,牧人海星一家与骆驼生活在一起,是骆驼托举了这家人的生计。当夏季来临,驼群要迁徙到夏季牧场去时,正是母骆驼生产幼崽的时节,母骆驼产仔要独自前往空旷的无人区进行,这就增加了初生骆驼成活的风险。一次小骆驼丢失的经历,让海星和女儿要深入沙漠腹地去寻找。人为了视为家人的骆驼幼崽,要冒着遇见狼群的危险进入随风移动的沙漠,他们踏着作为荒漠地标的平行沙脊,带着新鲜驼奶在沙漠中举目远望、俯身细察。最终循着幼驼或隐或显的求救声,海星终于在一处沙包的后面找到了它。海星第一时间给予幼驼母乳的滋养,抱着这还不能站立的幼驼,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带它走出生命的禁区。此刻人类和家畜之间不再是驱使与被驱使的关系,而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人与骆驼这种心心相印的情感,早已延续了上千年。《木兰辞》中木兰获得赫赫战功,天子问她有何求,她只说“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这里与故乡紧紧相连的“千里足”,在北朝鲜卑人的神话中是富有灵异色彩的“明驼”。宋代《山谷外籍诗注》中引用《古乐府·木兰辞》时就还原了它早期的版本:“愿驰明陀千里足”。后世唐代驿站还有“明驼使”的官职。后至五代战乱也有北方军队因骑骆驼渡河突袭成功的经典案例流传至今,直至当下骆驼依然与人类生活息息相通。
青海湖在遥远的年代里便有出“天马”——青海骢的传统。湖畔牧人何伟将要带着一匹枣红马巴洛参加青海湖春季赛马会。何伟的驯马之道不是要驯服马儿,而是要接纳马的天性,牧人体会“马”四蹄有节奏的踏地和飞跃,与马一同感受奔跑带来的蓬勃生命力。何伟对巴洛的喜爱,是能感受到巴洛飞奔时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轻盈腾跃,是能看到巴洛的坚韧和力量,也能了解他的野性和温顺。参加赛马是一个草原男孩成为男子汉的成人礼。是马塑造了草原男子的品格和心性,让他们绽放洒脱、强悍的身影。人与马相伴成长,相互成就。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马也具有了牧人心中神圣的力量,马不仅是牧人乘载和狩猎的代步工具,而且成为人离世后超度亡灵抵达冥界的坐骑——马成为了与牧人精神相通的存在者。
祁连山国家公园里仁青家门前的湿地上,每年夏季都会有两只黑颈鹤迁徙而来,他们在这里产卵、抚育新生命。仁青和姐姐昂措吉有意向黑颈鹤巢周围抛撒豌豆,以此给鸟儿补给食物。他们因转场需要离开之前特意用麦秆做了两只大的黑顶鹤放在鸟儿的巢附近,以期可以吓退在不远处安家的沙狐母子。牧人成为黑颈鹤的守护者,但他们也不会因此去猎杀沙狐,因为在他们眼里生灵万物都是珍贵的存在。他们尽己所能、顺其自然,这大概就是草原牧人生存在天地间的智慧吧——他们珍视生命,却又懂得生生不息中生命也在彼此供养。只有尊重自然才是对它进行更好的守护,这也是对人类自己的保护。
《青海·我们的国家公园(第二季)》带领久别大自然的观众重回众生家园。它不仅仅呈现出壮美的山河图景,更将镜头微缩于细小的被称为如雪花衣、丽石黄衣、红脐麟衣……的岩石苔原之上。它讲述公园中一个个动人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故事——身处其中的人们是自然的体验者、观察者,更是自然的守护者和受惠者。通过镜头,我们感知人类的渺小才会以谦卑之心面对万物,我们共情于生命的律动才会呼唤灵魂深处沉睡的好奇心,进而走向探索自然的旅程。我们终将在自然中得到“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的自由,我们也终将体悟到天下万物都是“一云所雨……一雨所润”的有情众生。
编辑:刘海钧;